旦增朗杰: 用心守住雕版上的“活化石”

   
 
普松雕刻作品 摄影:靳吉丽
 
 
    手工艺人正在制作普松雕刻 摄影:姚浩然
 
 
    普松雕刻所用的刀具 摄影:姚浩然
 
       一座偏安一隅的小村,一位耕田犁地的农人,平凡之下是代代相传的精妙手艺,一雕一刻一划,空白的木板便有了传奇的成色。跃然灵动的经文,栩栩如生的神佛,从葱翠之间到广阔高原,当微风吹动山口的经幡时,也将尼木乡间的木雕传奇传诵得优雅而动情。
 
       从拉萨向西,离开雅鲁藏布江往北,来到一片植被丰茂、气候宜人之地,这就是藏文创始人吞弥·桑布扎的故乡尼木县。普松是尼木县辖的一个乡,有着近千年历史的普松寺倚山傍湖,卓然透出几分灵性。在寺的右侧,连绵起伏的山峦上距离不等地散落着8个自然村,村里家家户户都会雕刻,普松也被称为“雕刻之乡”,闻名全西藏。
 
       我们采访组一行慕名前往普松乡曲水村,寻访远近闻名的雕刻艺人旦增朗杰。曲水的藏语意思为“流水沟”,因为曲水村7组和8组之间有条小河,所以曲水村由此得名。普松乡副乡长普布次仁一边带领我们往旦增朗杰家走,一边给我们介绍,曲水村是一个以农业为主的村,然而80多户村民中大多在务农的同时,还从事雕版工艺,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雕刻,这里的雕版与吞巴的藏香,雪拉的藏纸一起被称为“尼木三绝”,是尼木人引以为傲的手工技艺之一。
 
       上千年来,普松乡所保留下来的雕版技艺成为雕刻界及印刷界的一块“活化石”
 
       我们跟随普布次仁从曲水村委会徒步10多分钟,就来到了一家藏式小院前。刚推开院门,就被一阵狗叫声吓着了,赶紧退出大门。旦增朗杰立即从二楼下来,几声吆喝,黑狗就安静了。走进院子,满地都是草料和牛粪,这是典型的传统藏式民居,一楼关牲畜,二楼住人。爬上二楼,走进客厅,旦增朗杰的家人立马给我们倒上酥油茶和青稞酒。环顾四周,靠窗边的卡垫上摆放着各类雕版工具和正在制作的雕版。旦增朗杰腼腆地说:“刚接了一个大活,帮林芝的一座寺庙雕刻经文,别人预付了5000元的订金,这段时间一家人都在忙活这个。”
 
       在曲水村,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吐蕃王朝第三十二代赞普松赞干布为选择建新都的地点,来到拉萨河谷。当他下河沐浴时,见水中放出灿烂亮光,光芒投射到一块岩石上,如彩虹降临,在对面岩石上显出六字大明真言。松赞干布得此吉兆,遂请尼泊尔工匠将自然天成的佛像在石头上镌刻出来,然后在拉萨河谷建立新城。从此,石刻便成了西藏最常见的艺术表达方式。此后,该技术被转移到雕刻在木板之类的材料上,发展出刻板印制经书和医学、天文历算等典籍。
 
       据史料记载,普松乡的手工木雕历史可追溯到公元七世纪吐蕃王朝吞弥·桑布扎创制藏文后。在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强力推行下,使之成为吐蕃的通行语言。为使信息广泛传播,最初的文献就刻写在木简、石碑、贝叶等物体上,直至文成公主进藏时,从中原带来了用于书写的一套设备和技术。松赞干布时期以前,雕刻技术已被藏族先民广泛使用,但技术尚不成熟,未成主流,译著和著作还多为手抄。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古老的雕版印刷业被现代出版业所替代。西藏人民出版社成立以前,西藏曾盛行古老的雕版印刷,以木刻板印制经书和医学、天文历算等典籍,雕刻技艺也从人们的视野中渐渐淡出。现西藏范围内只在尼木县普松乡一带还传承这门技艺,普松雕刻世代传承下来,雕刻艺人在长年累月的钻研过程中不断对其进行丰富和发展,成就了今天的盛誉。
 
       过去,雕刻主要是为旧西藏上层的宗教活动服务,现在,雕刻内容从最初的体现宗教活动、人物礼仪、自然风光等扩展到现在的社会生活等各方面,木雕工艺品已成为广受游客青睐的旅游产品,普松雕刻形式多样,应用广泛,不仅有单一的文字雕刻,还有图文并茂的图案;不仅用于佛教活动和旅游纪念,还应用于印经幡,今天在西藏一个个山口上高高悬挂的五色经幡,大部分都是用普松雕版印制而成的。
 
       普松雕刻的工序极其复杂,内容和图案较简单的要40多道工序,较复杂的要70多道工序
 
       旦增朗杰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工具,大概有20多把刻刀,非常讲究,每个雕刻师都有自己专用的一套刻刀。一块普通的雕刻作品一般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完成,售价至少在1500元以上。
 
       雕刻所用的木料在西藏的林芝和山南错那县等地选用优质的红桦木,经过熏烤干燥,或者在温泉中泡几天,然后放在畜粪里沤制,半年后再经水煮、烘干、刨光成型,才能刻版。刻好的版子要放进酥油里煮熬,才经久耐用。
 
       将需要雕刻的内容打印或者写在纸上,然后反过来(正面朝下)粘贴在木板上。粘合剂是特制的,用一种藏语叫“冰”的颗粒物加水和面粉熬制而成。涂抹粘合剂时要仔细、均匀,贴纸时要注意不能起皱。晒干之后,在纸上洒一些水,再用湿毛巾用力擦拭,把纸磨掉之后,字迹就清晰地显现出来。
 
       旦增朗杰拿起刻刀,为我们示范。开始雕刻的第一步,是去掉文字(或图案)之间的大片空白,此时用的工具藏语叫“切贵”,是嵌在木把上的一块长方形的刀片,异常锋利。这一步完成之后,在木板上涂一层菜籽油,用湿毛巾盖住,放一晚。
 
       第二天放在太阳下晒至半干,就可以开始雕刻文字(或图案)的细部。此时用的工具藏语叫“每贵”,一般有3种规格,每种规格各有一对,根据文字的大小选择不同的“每贵”。为保持木板的湿度,要将来不及雕刻的部分用湿毛巾盖住。
 
       雕刻完成之后,分别用“切萨”和“结松”对雕版进行修整,“切萨”用于修整雕版外部边角,使之光滑、美观;“结松”用于修整雕版内部。
 
       如果发现错别字,就需要用工具“作松”进行修改。“作松”很像一颗大铁钉,一端有钉帽,另一端扁平,它的作用是将错误的部分敲进去,形成小缝。然后削一根青冈木敲进小缝里,再锯掉多余的部分,这样,就可以在出现错误的地方重新进行雕刻。
 
       这样经过几十道工序所制造出的雕版,具有不易被虫蛀、不易腐烂、质地坚韧、久藏不坏等特点。普松雕刻工艺流程复杂,每道工序的细腻程度和要求之高,是现代雕刻钻机无法替代的,这些都是普松人民勤劳智慧的结晶,是一份极其宝贵的民族民间传统的历史遗产,每一件巧夺天工的佳作都将藏民族的衣食住行、民族风情、文化信仰,有机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藏文化体系,成为今天研究西藏历史和文化的重要宝藏。
 
       在旧西藏,普松乡雕刻艺人根据雕刻造诣程度分为两个等级:“哦青”和“哦琼”,招收农奴学徒继续代代相传
 
       据普松老艺人讲述:从800多年前藏巴汗统治时期,普松雕刻技艺有了广泛的传播和继承,当时政教合一的旧西藏农奴完成差役(主要是每年要雕刻各种佛经、日历、人物自传等),把自家孩子从十二三岁开始送到雕刻造诣颇深的老艺人身边经过精心培养和监督,从事长达9年的苦练才能掌握这门技艺,这种学徒传承关系一直延续到和平解放西藏之前。和平解放西藏至今,普松乡面貌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普及义务教育、人民生活质量的提高、政府加大了对传统文化的保护等等,雕刻技艺以家庭或师徒关系继续传承。
 
       旦增朗杰从11岁跟随父亲、哥哥学习雕刻,现在一家4个主要劳动力在务农的同时,都从事着雕刻,其技艺在当地小有名气。旦增朗杰带领我们来到了他家的陈列室,从柜子最下面取了两块“传家宝”,一边用干净的抹布擦拭着,一边对我们说:“这是祖辈们留下来的两块木雕,是吉祥八宝和佛像图,曾经有人出高价购买,我们不会卖,我和哥哥偶尔拿出来,研究揣摩祖辈们的雕刻技艺。”
 
       柜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雕刻成品。旦增朗杰接着说:“现在到乡里来购买木雕的人越来越多,弄一个陈列室方便大家选购。为了满足他们的不同需要,我和哥哥还会给佛像上色,这些涂上了颜色的木版色彩鲜艳,比传统的雕版更生动。哥哥斯曲擅长刻经文,我擅长刻画像,每年我们家接待游客3000至4000名,每年仅雕刻收入达到10万元。”
 
       现在普松乡106名雕刻师和494名相关从业者,占全乡人口28.73%。不但自己的生活水平提高,腰包鼓起来,还带动周边经济发展,为群众致富奔小康开拓一片新空间。他们有空时便进行技术交流、心得交流,通过相互取长补短,进一步提高自身技艺。同时,将自身传统民间雕刻艺术与现代雕刻艺术结合,与现代市场经济需求结合,与产业化结合,雕刻师将会把这一古老技艺做得更精细、更有纪念价值和欣赏价值,将西藏传统文化展现得更美,传播得更远,影响更深刻。
 
       记者观察:
 
       近日,记者带领内地的朋友到尼木县购买“三绝”。回程的路上,与朋友闲聊,他说,如果没有本地人的带领,游客们肯定找不到购买点,语言也无法交流。如果政府或企业参与,在县城设立一个集中销售点,如雪拉藏纸所在的民族手工艺园区里设立一个陈列厅,把木雕、藏靴等集中在一块,不仅能加大对尼木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宣传力度,也能方便游客购买,不用再东奔西跑。
 
       本文来源:西藏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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